后续 Ⅳ



清濑出院已经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了,膝盖仍在恢复中,每周按时做康复训练,定期检查,感觉到有所好转,他就把做饭这项任务揽下了,理由是不习惯吃别人做的饭菜,外加一句“医生说,多做一些低强度运动有助于恢复。” 压倒了众人的一致抗议。

今天吃完晚饭,像往常一样,清濑带着尼拉出门散步,藏原自然也跟在身边。走了大约一个小时,“阿走,我歇会儿,你去跑步吧!在这里等你。”清濑喘起气来,脸微微泛红,坐到旁边的长椅上。“嗯,好,一会儿见。”说完,藏原开始跑起来,带动着周围的空气,在清濑眼中留下一道发光的轨迹,“真美啊!”定定的看了好久,发觉藏原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。

“汪汪汪……”尼拉兴奋地上蹿下跳,挣脱绳子往KING那里跑去。“喔,灰二,尼拉,在散步呢!”“嗯,刚吃完饭。房子的事谈妥了吗?”“当然啦!刚刚才定下来,真是费了好一番口舌,累啊!已经在外面吃过了,不然我大概就没力气回来了。”KING瘫坐到长椅的另一边,尼拉在他腿侧绕来绕去。“它很喜欢你呢!”“哦!真的嘛?”睁开一只眼偷偷地瞧正在腿边乱蹭的尼拉,“你这家伙,真的是喜欢我吗?”KING俯下身摸摸尼拉毛茸茸的脑袋,它乖乖地坐下。““想好什么时候搬了吗?”“周末吧!”“啊,真快呢!今天都周五了。”“是啊,真快啊!想来已经在青竹呆了有足足四年了,还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。”

“感觉如何?这四年的生活。”

KING摸了摸后脑勺,长呼一口气“嘛!普普通通。”

“普普通通。”他又重复了一遍。“到最后无论哪里都没有出彩的地方,学习不算刻苦,社交方面又总是习惯拒绝,虽然并不想这样,但这总归是我自己造成的。”KING挠挠头,“我啊,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,所以,无论什么事常常都会考虑很多,付出一些没有实质性的努力,最后得到差强人意的结果。对我自己来说,不感到失望是不可能的,但这就是我的大学,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这四年中,现在也只能欣然接受了。”他换了一个姿势坐起来,“不过却让我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心高气傲又患得患失,自相矛盾的胆小鬼。”KING苦笑一声。“以前会这么想自己吗?”“嗯?以前?以前的话,心里自然是明白的,但从来不想承认。”“现如今你向我坦白了,变得勇敢了哦,起码你能正视内心自以为的不堪了。发生过的事可以用来自省,但还是不要局限于此,更不要始终耿耿于怀。”“但能做到这一点并非易事,不是吗?”KING面露难色。

“膝盖的伤,是从高中时就有了的。”清濑提起他从未听他说起过的旧事,“为了追求速度,不停的跑,终于,坏掉了。‘你就是为跑步而生的’,父亲曾这样说,结果事与愿违,他没有责备我,只说‘不要急’,不甘心啊!真的。”语气很轻松,仿佛他只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旁观者。“之后来到这里,开始与跑步无关的人生,常常会想如果膝盖没有受伤会如何,如果高中时和藤冈一起进六道大会如何,如果从来都不喜欢跑步又会如何……这些设想犹如泥潭,一旦陷入无法自拔。当周围的人都在朝着某样东西前进,而我却始终留在原地,想迈开步子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。”“我能明白这种感受。”“你会害怕吗?我很害怕。”他并没有让他回答。“所以我开始尝试顺应内心去奔跑,既然不跑会痛苦,那就试试跑起来,即便到达不了我想要的高度。只有跑起来我才能去正视内心。所以,KING,‘跑’起来吧!并非字面意义上的奔跑,感到模糊的时候就去跑吧!用你自己的方式。或许你会找到答案。”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即便今后不会再走上跑道,我也会在其他地方奔跑。请相信我吧!我也想试着更加相信自己。”“嗯!加油!”

“话说你还要等阿走吧?”“嗯,他应该快到这里了。”“那我就不陪你等了,先回去咯!嘿嘿。”“嗯,路上小心。”

走了几步,KING觉得自己好像没这么累了,迈开步子跑了起来,迎面而来的风拂过脸颊真是舒服啊!

“那是KING哥吗?”

“是的,刚刚回来。”清濑转头看着KING奔跑的背影笑了。“有什么开心的事吗?”“嗯,为KING而开心。”看来KING哥的房子已经谈妥了,藏原想。


KING搬出青竹的这天,一大早找人搬走了晚上连夜收拾出来的三个大纸箱,之后带着大家去住处参观。虽然是单人公寓,但却并不显得狭小闭塞,可大家一窝蜂进去后就不觉得宽敞了。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,卧室厨房洗手间还有朝南的阳台,厨具浴具一应俱全。“厨房里的东西除了冰箱,其他的大概不会用到吧?”“喂,阿雪,你还真是犀利啊!不过这可说不定哦!”

从阳台俯瞰,整个街道尽收眼底,对面不远处矗立着高楼。“哇,这里的房租不便宜吧?”“说起来,我算是走运了,房东一个人定居在国外,这算是他的老家,不过很少回来,可能这里之后会拆迁吧!房租可是我好不容易砍下来的。”“好想住在这里啊!”“我也是,KING哥,今晚我们可以留下来吗?”“不行,你们在的话我可要被烦死了,绝对不行。”“确实是个好地方。”“喔,王子,你也喜欢这里啊!”“嗯,干燥,通风,空间大,是放漫画的好地方。”“呃……果然王子眼中只有漫画啊!”

热热闹闹地参观一番后,KING买了很多食材,还订了几份外卖,众人又回到青竹举办酒会,清濑下厨,藏原在一旁帮忙。

“以后不能常常和你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了,今晚我就喝个痛快!”“KING你少喝点啦!不然送你回家很麻烦的。”“诶,干脆KING今晚就留下好了。”“那住尼古前辈房间没问题吧?”“喂,这是为难我啊!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占地面积嘛!”“KING哥今晚住我房间吧。”“神童,你太好了,呜呜呜!”众人说说笑笑一直闹到半夜。在座清醒的只有穆萨,藏原和清濑三人了。

“他们都睡着了,阿走,我们把他们搬去房间吧!”“嗯,灰二哥先去休息吧!我和穆萨哥来就好了。”“没事,我把这里清理一下。”穆萨和藏原把人扯起来架在身上一个个地往各自的房间拖。

尼古是最后一个被“送”回房间的。“呜哇,好重,尼古前辈体重似乎又升上来了呢!”终于把尼古拖到了床上。“穆萨哥早点休息吧!”“嗯,他们太能闹腾了哈哈!阿走,晚安啦!”说完,穆萨熄掉灯尼古房间的灯就上楼了。

厨房的灯还亮着,藏原走过去,只见清濑站在窗户边正在喝水。“哦,阿走没去睡吗?”“灯没熄,我过来看看。”藏原倒了一杯水。

“最近,有一些本校的同学在打听田径部的事,想加入。”“那太好了!神童和穆萨会处理好招新的工作。”“灰二哥的工作定了吗?很快也要搬出这里了吧?”藏原小心地试探,然而清濑没有立刻回答。“抱歉,我问的有点多了。”觉得清濑大概不大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,便连忙截住话头。“啊,没什么,我已经报名田径教练资格考试了,等膝盖恢复好之后就可以参加。一直住在这也不是权宜之计,到时候再做打算吧!时候不早了,早点休息!”说完便回房间睡觉了。

夜深了,清濑关掉灯在黑暗中睁开眼,月光从窗户挤进来,给漆黑沉寂的房间平添了几分生气,夜风袭来,窗帘摆来摆去,圆月忽隐忽现。此刻,他无暇去赞叹月色的美。

从知道KING正在一边找工作一边找房子的时候开始,清濑就会偶尔联想起某一天自己搬出住了四年的竹青庄时的场景。箱根结束后,他陆续收到了好几个有关田径方面的公司的来电,负责人询问他有没有意愿加入,这里面也确实有他心仪的公司,但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是稍有顾虑,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踌躇,只知道这与工作无关。到底在顾忌什么呢?直到刚刚藏原问他的时候,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意直视的问题是与他的告别。清濑觉得自己竟有些舍不得他,倘若许久未见,说不准会对他产生思念与牵挂也未可知。忽然,他意识到藏原已经不知不觉地在自己心中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,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产生了,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,只知道自己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待……不过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
“咚!”从楼上传来某个物件倒塌的声音,打断了清濑,接下来他也不愿意去深究自己的内心了。比起自己,他更在意藏原。毫无疑问,藏原是个优秀的跑者,在跑步方面是有天赋的,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同时也比任何人都更想看到藏原变得越来越强大。随着箱根驿传结束,他们也要分道扬镳了。

以后还能够看到他跑步吗?大概会的吧!如果阿走继续跑步的话,电视上一定可以看到他的身影,他是那样的引人瞩目,但这样自己是否就能够满足了呢?想到这清濑翻了一个身。自作主张地把藏原带到这里,从此他们的人生轨迹交织在一起,他是自己梦想的具象化,也是自己的可遇不可求。藏原还有更加广阔的未来,在跑步这条路上他可以走的更远。令清濑担心的却是藏原除了跑步对于其他方面的一无所知,他单纯直接,冲动易怒,而且不善言辞,虽然已经成年但仍像个小孩子,可是即便如此他自己的人生还是得由他自己去探寻,碰几次壁大概就能够再成熟一点吧!清濑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多虑,真是操心过头!不自觉地笑了。随后又转念一想,离别是常事,尤其是在长大成人之后,总归是得接受的,一切都顺其自然吧!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,清濑也闭上眼进入梦乡。


KING搬出去了,竹青的饭桌上也就少了一双碗筷,多了一个空位。清濑按需减少了每日的饭菜用量,不会有多余的剩出来,也不会有人吃不饱,他总能够恰到好处地把握好每个人的饭量。每一天都过的极快,清濑越是希望时间慢点的时候,它偏偏不让他如意,更加快速地运转起来。

转眼间,樱花整簇整簇地绽放,藏原和城家两兄弟进入了繁忙的大二,神童在一年之后也即将毕业,尼古终于平稳地升上了大四,穆萨的和王子也成了大三的前辈,叶菜子如愿地成为了宽政大的新生。然而藏原心里却出现了一个空洞,要说它究竟有多大,大概和空下来的101号房一般空旷吧!

清濑是月底搬走的,当时正值大学生放假热潮,藏原和其他人不同,期末考结束后他没有立刻回老家,而是在青竹呆到次月一日才收拾行李返乡。那天青竹只有他和清濑两个人,房东一早就带着尼拉回老家享受天伦之乐去了。

当清濑说今天要搬走的时候,藏原一时半会儿还有点反应不过来,他原以为他会同KING一样带着大家去参观出租屋然后举办酒会以此来正式告别青竹。在原地愣了一会儿,虽说清濑从未提及,但他似乎能猜到一些蛛丝马迹,大概自己迟迟不回家的原因也在此吧!

搬走纸箱后,101号房间空荡荡的,一尘不染的地板是清濑昨夜住在这里的证明。

清濑开着借来的车同藏原一起去他的出租屋。在那附近有一个闹市,大大小小的杂货店随处可见。不乏有好几家酒吧,但这个时间点还未正式营业,卷闸门半开,偶尔有几个顾客两手插兜低着头钻了进去。坐在餐馆里吃饭的人不多,大部分都是火急火燎打包带走的。这里最高的楼上镶有一个准点报时的钟,楼层破破烂烂,里面已经没有人住了,黑洞洞的,但钟被保养得很好,完整无损,大概是钟的庇护以至于这楼至今未拆吧。除此以外,还有各种各样的营业服务。大型超市不屑于占用他们的地盘,在较远的地方建了起来,那是真正的繁华地带,但也不影响这边的生意。到了人流量大的路口,车速不得不慢下来。挨着百货公司的居民楼一排排的,途径一个公园,植被覆盖的深处隐匿着一个小湖泊,水很清,禁止垂钓的牌子倒在湖边的杂草从里,岸上晨练的人们几乎把湖围了一圈。沿街树丛的尽头是一个小型地铁站,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,偶尔能听到列车经过铁道口的声音,可却没瞧见铁轨。清濑绕过十字路口的大广场转而向东,又行了数百米再左拐,进入一个宽阔的小岔路,路边种植着樱花树,还未到落樱时节,只有绿叶,树下稀稀疏疏地停靠着脚踏车和电动车。再两旁是居民楼,这里颇为静谧。行至一栋十层小楼前,清濑停下车,“就是这儿了。”

行李搬运完后两个人都累的气喘吁吁。清濑住在顶层,是改装后的单人公寓。浅色系的木板大概是刚刚翻新过的,玄关的空间容纳一个人绰绰有余,右侧带有玻璃推拉门的小厨房里除了小冰箱,油烟机,洗碗池和燃气灶之外别无他物,橱柜更是空空如也。客厅在左侧,一个双人沙发,一块方形木质茶几,一面落地窗,阳台扶手上还放着前一任租客没带走的绿植,如今无人照料已经枯萎了。四人座的餐桌放置在客厅右侧,离开餐桌转身就是浴室了,空间不大,没有浴缸。与客厅一门之隔,推开移门就是卧室,一对桌椅,一面朝东的窗户,靠窗放置的1.2×2.0m的单人床以及嵌在墙内的衣橱就是它的全部了。

清濑用自带的开水壶烧水泡了袋装茶,两个人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后,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喝茶。藏原很想和他说些话,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
“灰二哥,我……你,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吗?”真是愚蠢的问题啊!

“嗯,会住一阵子,不过看情况吧,如果工作什么的不方便可能还得搬。”清濑瞥了一眼他紧紧捏住杯子的手,“走吧!我请你吃饭,这次就不下厨了,嘻!”

清濑选了一家烤肉店,藏原盯着被烤的“滋滋”直冒着烟的肉,心思却不在食物上,对方夹肉给他的时候,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。

灰二哥今晚应该就住在那里了吧,我想一直陪在他身边,这是不可能的吧,今后我们还会频繁地来往吗?他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,而我还在读大学,他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?会结交一个女朋友吗?那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女生吧……

“阿走,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?”“明天,车票已经订好了。”“哦,那路上注意安全啦!”之后便没再说什么了。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,藏原觉得自己差劲透了。

清濑把租来的车送了回去,然后同藏原搭电车回到竹青庄。“灰二哥,送到这里就好。”

“嗯?”清濑看起来有些疑惑。

“嗯?你今晚不去那里住吗?”

“哈哈哈,阿走你不会以为我是特意送你回来的吧!让你晚上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怎么可能放心啊!”“……”藏原恨不得钻到这破地板的裂缝里。

第二天一早,吃完早饭,藏原带着行李就要回老家了,清濑送他去了车站,一路上除了叮嘱他注意行李,在车上不要睡过头了之外就没有其他话了。能有什么呢?我在期待什么呢?藏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。

到了进站口,藏原踌躇了一会儿没走。

“灰二哥,今年的箱根比赛,我会参加的,你会来吗?”“当然啦!”“你,好好照顾自己。”“嗯。”藏原转身走了几步,“阿走,到时候见!”他笑着转过头,“好!”

藏原认为这本该是他目送清濑离开的场景,灰二哥他果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,那么,自己心底更深的部分他看见了吗?大概还是装作不知道才好吧!

假期过半,阿雪趁竹青空无一人的时候悄悄回来搬走了,同清濑一样他在群里将此事告知了大家,留下了自己的新地址,还客气地添了一句,‘欢迎来参观。’ “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啊?没办法!离别这种事,不是我的专长啊!况且灰二那家伙不也这么办的。”

然后,群里炸开了锅,阿雪收到了来自双胞胎,尼古和KING的连连质问,什么偷偷搬走是不是不想请客吃饭啦?什么是不是想和大家一刀两断啦?会不会连地址都是假的啦?诸如此类。

阿雪:灰二不也是偷偷搬走的,你们为什么不问他?

尼古:灰二是特别的。

城太:对,灰二哥和你不一样。

城次:我赞成。

KING:请客到时候补回来就成。

阿雪:自闭.JPG

阿走:当时灰二哥请我吃了烤肉。

尼古:请阿走吃就是请我们吃,对吧?

KING:对啊对啊!

城次:不算吧!我都没吃到欸。

KING:你是笨蛋嘛?不这样说阿雪怎么会请客啊。

阿雪:你们只是想蹭饭啊!统统拉黑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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